复苏的意识嗡嗡作响，就像无数个自己七嘴八舌，吵吵闹闹。
黑暗被缓缓撕裂，映入眼中的一切苍白而模糊。
“你醒了。”温柔的声线好似裹满了蜜糖，跃过耳畔，沁入心脾，让人心底一暖。
黑发少年用力眨了眨眼，待到自己稍微能看清些东西后，这才艰难地转动脖颈，循着声音看向右边。
一名身穿女仆装的金发女孩，正跪在床边，满脸欣喜的看着他。
“请问，”少年从女孩那双湛蓝的眸子上移开视线，再度看向棕褐色的天花板。“这里是狄哈冥德大陆吗？”
女孩面露不解，但还是点了点头：“是。”
“哪个国家？”少年又问。
“彼欧西斯……”
“那看来是没错了。”少年缓慢的眨了眨眼，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轻松。“是您救了我吗，谢谢。”
“你不用谢我！”女孩急忙摆手，解释道。“是大小姐把你救回来的！我去叫她！”
女孩匆匆离去，留少年独自待着房间。
他强忍着充斥全身的剧痛，慢慢坐起，进而借助柔软的枕头来撑起背脊，以便自己能够观察四周。偌大的房间除了床边的一套木桌椅，和矗立在房间一角的直抵天花板的高大书柜外，便无他物，整个房间显得非常空旷。
“运气不错，居然成功了。”他长舒一口气，准备重新躺回去。
就在这时，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刺人的寒意。紧接着，他近乎本能的向后看去，这个动作速度极快，而且幅度很大，但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。
他的身后，床的上方，挂着一幅中年男子的半身像。画像裱在橡木的框子里，外沿嵌着黄铜的回纹装饰。画中男子面容慈和，目光锐利，身披黑色军袍，但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，除了一头惹眼的银发外，还有那双黑白颠倒的眼睛——与常人相反的，巩膜为黑色，瞳孔为白色的眼睛！
少年皱了皱眉，想起身凑过去近距离观察一番。
“嘎吱——”
房门忽然被推开，女仆带着一名银发女孩走了进来。
“大小姐——”
看到已经坐起来的少年，女仆话没说完，就急忙走到床边，跪坐下来，轻声道：“你的伤还没愈合，可不能乱来。赶紧躺下吧。”
“我没事，谢谢您。”少年感激道。
接着，他转头看向那位坐在不远处的银发女孩。她正身形笔直地靠着椅背，翘着腿，一脸冷漠地审视着自己。
她穿着束身的皮革外套，棕色的鹿皮靴随着翘起的右腿晃来晃去。及肩的银发因女孩脖颈的倾斜角度，向左随意披散，直至略微遮住右眼。恰在此时，一根银丝不小心垂在女孩的鼻尖，她稍稍皱眉，又立刻舒展，却没去管那根头发。那微微收拢的目光明亮而锐利，就如同一柄暗藏于袖的匕首，隐秘，而又令人心生不安。抿平的左侧嘴角下印着的那颗小小唇痣，为这张美丽而又饱含英气的面庞涂上了一抹浅浅的妩媚。
“谢谢您救了我，大小姐。”他尽可能地躬了躬背脊，以示真诚和感激。
女孩摇头，趁机甩掉鼻尖的头发，语调淡漠道：“我只是恰好路过。”
“谢谢。”少年再度道谢。
“您是在参加试炼的时候迷路了？”女孩忽然问道。
“现在是晚春，术士协会的试炼期已经过了，大小姐。”少年面不改色，从容作答。事实上，他根本不知道术士协会，更不知道什么是试炼期。他只是在按照脑袋中凭空多出来的那份记忆来应对女孩的试探而已。
女孩点头，神色依旧冷漠，“先生的名字是……？”
“伊勒·君士坦丁。”少年缓慢而郑重地将这个被赋予的名字宣之于口。
话音刚落，女孩明显一怔，晃动的右脚也跟着停了下来。跪坐在床边的女仆则是噗嗤一声，直接笑了出来。
伊勒有些茫然。这个名字很好笑吗？
“真是太巧了，”女仆一边掩嘴轻笑，一边柔声解释道。“您居然和全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帝王同名！”
“这是谁给您起的名字？”女孩重新晃起右脚，饶有兴致的问道。“父母？亦或是某个教会的教士？”
伊勒摇头，微笑道：“是一个女孩。”
或者说，神。李焉在心里补充道。作为一名刚毕业不久的高中生，他会出现在这片陌生的大陆也全是拜这位神明所赐。
几天前的下午，他健完身回家的路上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困在了花店的屋檐下。雨水撞击着玻璃，连绵不绝的砰砰声好似从心底响起，让人有种莫名的不安。
“好大的雨呀，有五十年没见过了。”正在整理花束的老板娘低声念叨着。
“嗯。”李焉（原名）点头，轻声应道。笼罩于层层阴霾下的天空，仿佛坠入海底，弥漫着一股不曾有过的浓烈而压抑的黑暗。
李焉探出手，接了一把雨水。沉甸甸的，似乎掺了什么东西。
正在这时，李焉忽然感觉右肩一沉。他慌忙转头，却发现是只蓝眼睛的黑猫。这只猫稳稳蹲坐在他的肩头，用舔舐过的爪子悠哉悠哉地擦着脸。
谁家的猫，居然这么乖？李焉有些诧异，但他还是微笑着向它打招呼：“你好。”
黑猫理所当然的没有搭理他。
与此同时，他看到了那枚挂在猫脖子上的木牌。
还好，这样就能帮它找到家了。他一边想着，一边举起左手去查看木牌。
就在这时，黑猫突然侧头看了他一眼！
这道投递而来的目光如同闪电，狠狠地刺了李焉一下，而后迅速泯灭。
李焉微微一怔，黑猫已然跳下肩膀，奔跑着没入雨中。
过了片刻，雨忽然停了。
李焉看了看逐渐放晴的天空，茫然地挠了挠头。
难道刚才是错觉？
“雨停了。”恰好整理完花束的老板娘，也抬头看向天空，笑眯眯的说道。
“谢谢您。”李焉向她致谢，然后准备离开。
“有时候，积水要比暴雨危险得多呐。路上小心。”年逾四十，但仍然美丽的老板娘笑着和他道别。
李焉再度道谢，而后离开。
虽然雨停了，但到处都是没入膝盖，乃至腰部的积水。李焉不得不改道，从积水尚浅的小巷回家。
踏入小巷的李焉，不由一愣。因为这里和往常有些不同……在他的记忆中，这条小巷永远都充斥在垃圾、排泄物的恶臭，以及永不休止的凶恶犬吠中。而今天，整条小巷干净的让人惊讶！有那么一瞬间，他甚至以为，这里遭到了非自然力量的洗礼！
当然，作为一名传统意义上的无神论者，李焉并没有把这个看似突兀的变化放在心上。他信步朝小巷走去。
很快，他就意识到，自己似乎真的撞到鬼了！因为，不管他怎么努力，都始终无法靠近小巷两侧的任意一个出口。它们看似近在咫尺，实则相隔万里。李焉彻底慌了神，他左顾右盼，试图另寻他路逃走——
“喵……”
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他打了个激灵。
“咦？”他循声看去，不由一惊。
“又见面了，凡人。”这只忽然口吐人言的黑猫，两脚站起，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名身穿黑色哥特裙的蓝眼萝莉。
“你是……那只黑猫？”这颠覆三观的惊骇一幕，让李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大步。
“任何形态都不过是用以进入现实世界的投影而已，”萝莉耸肩，轻柔的声音近乎蚊鸣，不细听根本听不清。“先来做自我介绍吧。我们家有姐妹六个，我是老幺，你可以叫我‘池’。”
“不，等等，”李焉完全没有搞懂目前的状况。“在做自我介绍之前，请先告诉我，你到底是谁，我又到底在哪？”
“让我想想看，”池没理会他的问题，自顾自的说道。“从你们人类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，至今要有几百年了吧？嗯……对，人类喜欢用‘年’来衡量时间的长度。我就是从那个时候来的。”
“池小姐，您……难道是神？”李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。他绷着身子，心跳的飞快，脑袋里不停地盘算着说辞。神？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，被所谓的神找上门，会有什么好事。
“神？”池忽然露出微笑，两侧面颊随之下陷，映出浅浅的酒窝。“那是你们人类对所谓未知的最高称呼了罢？我的主人才是神，我只是替她监管寰宇的使徒而已。”
主人？使徒？听着怎么这么奇幻……
李焉摇了摇头，神情间尽是茫然。
“长话短说，我们来做笔交易。”池顺势转移话题，“作为被我选中的、七十亿里挑一的、独一无二的幸运儿。你有义务，也有责任帮我解决麻烦。”
李焉默然——他并不觉得面前的可爱萝莉，是个可以讲条件，或者被拒绝的乖巧角色。
“你帮我清理害虫，我给予你相应的好处。”蓝色的眸子微微闪动，却看不到任何情感。
“害虫？”李焉鼓起勇气，提问道。
“一些不断汲取世界养分的害虫，”池解释道。“他们自称为‘神’。”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让我帮您弑神？不，我是说，伪神？”李焉又问。
池赞许地点了点头，“作为回报，我会让你的至亲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。如果进展顺利，我甚至可以帮他们延续寿命。至于你嘛，‘弑神者’就是最好的回报。”
“如果失败了呢？”这才是李焉最担心的问题。
“失败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。”池耸肩，神色好笑的说道。
“我是说，我的至亲。”李焉急忙纠正道。
池看着他，眨了眨眼，再度微笑：“在那群自视甚高的伪神们看来，至高神和使徒仅仅是个不值一提的传说而已。他们始终认为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创造的，并且理应由他们来掌控。换而言之，我是不存在，你我的此番交易也是不存在的。当你失败的那一刻，你的父母会以替罪羊的身份送到伪神面前，替你接受裁决。”
“他们会死？！”李焉双眼怒睁，厉声道。
“死？”池微笑着摇头。“剥夺肉体只是第一步而已，磨灭灵魂才是罪罚的核心所在。他们将在冥界以‘罪罚者’的身份，遭受永无止尽的苦难和折磨，直到一切迎来终结之时，才能得到解脱。”
池稍作停顿，脸上的笑意更甚，但声音却忽然沉了下来：“当然，这一切，都要归结于你的软弱和无能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不容失败么……”李焉低声自语，他看向双手，好一会之后，又突然攥紧！
当信念得以坚定，便无人可撼、无物可动——这就是李焉所奉行，并贯彻到底的人生信条。
他主动伸手示好，微笑道：“那么，祝我们合作愉快。”
池没有回应，她敛起笑容，说道：“你看起来过于坦然，这不属于正常的感情表现的范畴。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诚意。”
“如果我拒绝，您会同意吗？池小姐。”李焉笑容不减，依旧伸着手。
“不会。”
“所以，我才要强装镇定，让自己看起足以胜任‘弑神者’一职。这就是我所能表现出的最大的诚意，池小姐。”
池怔了怔，红唇微微启合。最后，扬起笑容，回握住李焉的手，道：“祝我们合作愉快，弑神者。”
“我们什么时候出发？”李焉问道。“还有，我是整个人都穿越过去，还是只有灵魂？”
“明早，这里。”池回答道。“最初的灵魂需要最初的肉体来承载，否则难以发挥出本该有的力量。”
“那我的父母该怎么办？”李焉皱眉，有些慌神。孩子失踪，对绝大多数父母来说，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。
“在我们达成交易的那一刻起，他们已经忘记你了。”池一边低头把玩手指，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。
“忘记……我了？”李焉怀疑自己听错了。但他心里很清楚，池没有骗他的必要。
“回去看看吧，”池抬头瞥了他一眼，淡漠道。“对这个世界来说，你不曾存在过。所以，没人会记得你，更不会看见你。你的至亲会重新生养一个孩子，权当做你的替代品吧。”
池后来又说了些什么，但李焉根本没听进去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家的。
正如池所言，他的父母比以往更加年轻，充满活力。他们说说笑笑，亲昵无比的模样，宛如新婚不久。只可惜，他们始终看不见他，无论是他大吼大叫，亦或是故意撞向花瓶，都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。
最终，他放弃了。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。那里空荡荡的，却很干净。他躺在地板上，双臂枕着头，看向窗外……
他在想，那些遥不可及，见证了漫长历史的星辰们，是否还会记得自己呢？或许不会吧。他不怪池，也不恨她；他同样不为自己能成为穿越者、弑神者而自豪。因为代价太大，对年仅十九岁的李焉来说，这远比死亡痛苦。
“不曾存在过……”他叹了口气，闭上双眼。
第二天，李焉如约来到小巷。池在等他。简单的交谈之后，便是穿越仪式。
池随手一比，李焉瞬间被一片凭空出现的白芒裹住。
就在李焉即将被吞没之际，池忽然想起什么，急忙说道：“从现在开始，你的名字是伊勒·君士坦丁。”
这句看似平常的话语，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。它就像一块抹布，彻底抹掉了李焉最后存在过的痕迹。
从那一刻起，他忘记了自己最初的名字。
现在，伊勒·君士坦丁就是他的名字，亦是他身为弑神者的坚定标识！
让我为众神奏响挽歌提示您：看后求收藏（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），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：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、《我是舰娘》、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、《我的师妹是妖女》、《认清现实后，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、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、
